摘要

总之，欧洲和美国的决策层和战略研究界的人士都已感到：未来一到两年里，世界经济难以摆脱低迷的状态，特别是美国、欧洲和日本等发达经济体的增长仍将是比较乏力的；经济低迷将会刺激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，很可能导致欧洲地区一体化进程趋于停滞，甚至使当前的全球经济治理架构被架空。也许，经济全球化的退潮时分已至？

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、意大利宪法公投失败、英国启动“硬脱欧”、法国激进右翼领袖玛丽娜·勒庞在总统竞选中风头强劲，这一系列时局变化，意味着欧美反全球化、反自由贸易和反地区一体化的民粹主义势力在逐渐增强，而政局的变化既是欧美各发达经济体内部的经济与社会变迁的表现，同时也对世界经济和全球经济治理架构都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。2017年年初以来，欧洲与美国的经济决策层（包括央行和内阁）和战略研究界（包括智库和大学的学者）对世界经济和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未来走向所作的观察和研判，存在这样三点认知。

一、世界经济增长乏力、各国仍将保持扩张性的财政货币政策

世界经济总体增长乏力，现有的缓慢增长是在扩张性的财政与货币政策的持续刺激下产生的，缺乏实质性的市场需求和技术创新的有效支持，因而相当脆弱，存在较大的变数；在未来一到两年里世界经济很可能仍将保持较低的增长率，英国和欧元区的GDP年增长率将很难超过2%，尤其是英国和法国将持续走低；各国央行和内阁在多数时候仍将实施扩张性的财政与货币政策，即保持低利率，扩大货币发行量，增加政府负债和开支，以刺激投资，拉动增长。

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7年初估计：2016年世界经济的总体增长率应为3.1%，比2015年的3.2%略有下降，而到2017年底，世界经济的年度增长率将达到3.4%；其中发达经济体的增长率较低，包括美国、英国、日本、加拿大和欧元区在内的发达经济体的总体增长率在2016年应该只能达到1.6%，2017年底可以上升到1.8%；美国和英国在2016年的增长率应该是分别为1.6%和1.8%，到2017年底，美国可能上升为2.2%，而英国由于脱欧谈判的影响，将会下降至1.1%；欧元区2016-2017年的总体增长率将在1%至2%之间徘徊，可能德国略高，法国略低；而日本在2016-2017年的增长率只能在0.5-0.6%之间徘徊。欧洲中央银行（ECB）、英国政府“预算责任办公室”（OBR）、美国智库“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”（CSIS）等权威机构和决策者也都作出了相似的预判。欧洲中央银行估计，整个欧元区的年增长率在2016-2017年将为1.7%，至2018-2019年可能会降至1.6%。由于前景低迷，欧洲中央银行认为在未来一到两年里，仍将对欧元区实施降低基准利率、扩大货币发行量（即量化宽松）等扩张性和刺激性的货币政策。

二、经济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将会退潮、现有的全球经济治理架构可能被架空

在2017-2018年里，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进程的发展仍将受阻，贸易与投资自由化的趋势很可能进一步逆转；里根和撒切尔当年创立的新自由主义的国际经济治理模式，即在全球范围推行贸易自由化、投资无国界、市场低管制的“盎格鲁-萨克逊模式”的全球体系，亦即以世贸组织架构为核心的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系，将遭遇严重困难；美国和英国对全球与区域经济治理的态度冷漠，欧盟的一体化进程可能接近停滞；世界贸易组织的架构已难以发挥有效作用，而奥巴马政府意图构建的“一体两翼”的TPP和TTIP架构也已难以为继,冷战后发展至今的全球经济治理架构可能被架空。

特朗普上台伊始，就宣布退出TPP协定，而有关TTIP的谈判自从2016年秋季以来就一直处于搁置状态。不少智库人士直言，特朗普当局不会再在TTIP谈判中做任何实质性的让步，谈判将陷于持久的僵局，实际上已不太可能推进。2017年3月1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出台的“美国总统2017年贸易政策议程”明确提出：世贸组织的决定对美国没有直接的约束力，并用非常强硬的语气和相当大的篇幅谈论美国关于反倾销、反补贴等贸易保护的法律武器。布鲁塞尔和美国的智库都预见到，随着民粹主义力量的崛起和欧洲经济的持续低迷，全球化进程可能逆转，欧洲一体化进程已难以前进。

由于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孤立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的态度相当强硬，欧洲的智库开始将眼光转向中国。布鲁塞尔智库“欧洲国际政治经济学中心”（ECIPE）在2016年底就指出，欧盟与日本和中国分别建立相对低标准的自由贸易体系，是可行的，如果TTIP谈判终止，欧盟不再受美国掣肘，反而会更容易与中国和日本达成妥协。而英国“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”（RIIA, Chatham House）的所长罗宾·尼布莱特（Dr. Robin Niblett CMG）也在2017年初指出，欧洲必须学会与经济体量庞大的中国共处，特别是欧盟应该考虑参与中国的“一带一路”计划。

三、欧洲一体化遭遇空前阻力、智库人士的悲观论调增多

欧盟决策层和战略研究界都已意识到，欧洲一体化陷入严重危机，遭遇空前阻力；决策层对一体化遭遇的几项具体议题，如移民问题、欧洲战略投资计划的推进、欧盟共同防务体系建设等，争论不断，难以达成一致意见；智库人士关于欧洲一体化进程的评述在逐渐变“冷”，布鲁塞尔智库虽然大多仍然在阐述关于欧洲一体化进程的愿景，但已有专家在“泼冷水”，而美国智库的一些专家已经感到悲观，在唱衰欧盟。

2016年12月15日和2017年2月3日，欧盟理事会先后举行了峰会，欧盟27个成员国的最高领导人和英国首相特蕾莎·梅都参加了。峰会上场面混乱，许多议题纷争不休，久议无果。虽然欧盟决策层依然信誓旦旦地强调要进一步建设“银行业联盟”乃至“财政联盟”，使一体化持续深入，但一些智库人士觉得这些已是空谈。3月25日，在英国即将正式启动脱欧谈判的惨淡背景下，欧盟27个成员国领导人齐聚罗马，纪念为欧盟奠基的《罗马条约》签订60周年，布鲁塞尔媒体POLITICO讽刺说，“如果欧洲大陆还有什么领域是世界其他地方远不能比的，那就是典礼仪式”。

“欧洲国际政治经济学中心”（ECIPE）的Fredrik Erixon和Hosuk Lee-Makiyama直言，欧盟目前已无力“承担更大的责任”。而美国“布鲁金斯学会”副主席Kemal Dervis则早已公开表示，应该以新的更松散的欧洲联合架构取代现在的欧盟。实际上，欧盟成员国的一些政要，乃至欧盟领导层，也已感到欧盟前景不妙。2016年12月6日辞职的法国前总理瓦尔斯（Manuel Valls），在2016年底就警告说，“欧洲正处在崩溃的边缘”，倘若经济、难民、恐袭等问题得不到有效处理，“欧盟有可能解体”。而欧盟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在2017年2月3日的马耳他峰会之前发出公开信，忧心忡忡地惊呼：“如此多的人愈加公开地反对欧盟，真是史无前例”。

总之，欧洲和美国的决策层和战略研究界的人士都已感到：未来一到两年里，世界经济难以摆脱低迷的状态，特别是美国、欧洲和日本等发达经济体的增长仍将是比较乏力的；经济低迷将会刺激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，很可能导致欧洲地区一体化进程趋于停滞，甚至使当前的全球经济治理架构被架空。也许，经济全球化的退潮时分已至？

　（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，上海欧洲学会学术研究部主任，上海太平洋区域经济发展研究会理事）